對他們太嚴格或是臉太臭,學生就覺得你很難親近。就算表面上聽你的話,心裡面可能充滿了不服氣,逮到機會就偷偷罵你,更麻煩的還會陽奉陰違專門給你搞事,讓你疲於奔命。
跟學生交情太好,沒有保持一個適當的距離,導致他們跟你沒大沒小的也就算了,完全不把你當一回事,每次要交待事情都讓你叫破喉嚨也沒人要聽你在講什麼,心實在很累。(破喉嚨表示怎麼又有我的事了)
剛開始當老師,我選擇了一條最安全又最省事的路來走。我只要他們乖乖地服從就好了,不需要跟我討論、我更不會提供什麼調整的空間。學生到底會喜歡我還是討厭我,基本上完全不在我的考量之中。
直到我與孩子們跑步,才發現原來跟他們的互動,並不是非黑即白,原來是可以找到一個令大家都感覺心情愉快的中間值的。不過,就跟虐我千百邊卻待它如初戀的跑步運動差不多,整個過程我們用了快兩年才算是磨合完成。
進行跑步訓練的時候,我還是不苟言笑的。
只要是站在跑道上的時間,我依舊會嚴格地看待整個練習的過程。從要求一定要準時集合開始做起,當我下達指示內容時,孩子們必須站定並認真聽我的說明,執行的時候更是緊盯著他們,大叫大嚷地提醒甚至也有不小心破口大罵的時候。(簡直就是魔鬼來的)
那天的訓練結束之後,孩子們的心情也暫時放鬆了一些。接下來我也可以不需要再板著一張臉了,瞧瞧坐在操場旁邊累到不行一臉厭世的人,這就是一個過去關心他、展現老師溫暖一面的好時機。
「怎麼樣?喜歡跑步嗎?跑步開心嗎?」
因為沒有力氣再爬起來追打我,所以可以放心地、用力地嘴他一下。不管他的回答是怎樣,我自己是覺得還滿開心的啦。
他們當然也會試圖反擊。當孩子們跑多了也跑累了,會不甘心地反過來問我:
「那老師你自己有跑嗎?」
我就翻出訓練用APP的記錄,說:
「我的月跑量大概是你們的三倍。」
要求孩子們要以第一名的水準拿下學校的代表參賽權,他們會問:
「那你自己跑馬拉松,有得過名次嗎?」
這個時候就要適時地拿出第一名的獎盃,說:
「喔,在這裡。」(雖然那個是分組第一,跟總排名第一還是差很多的,但是他們不知道差別啦,OK的~)
就像跟跑友們互相欺騙(我都沒練)跟互相傷害(今天輕鬆跑)的過程,因為我與孩子之間擁有了共同的目標跟共同的話題,又要一起度過辛苦的訓練,又要想盡辦法彼此互嘴,我們相處的氣氛也從一開始彼此的不信任與不理解,逐漸隨著時間出現了轉變。
我開始會想一些一定要全班配合進行的活動。跟訓練一樣,大家照著指令做就是了,不要問那麼多。
孩子們說要做教室佈置,想在公佈欄的其中一塊貼上大家的照片,我就替大家拍攝選舉風格個人照。
每一年的最後一個上學日,在放假之前我都要帶他們在學校完成跨年的儀式。
所謂的跨年就是在地上放個年字然後從上面跨過去。
「什麼啦…」
「有跨的人可以來跟我領合作社禮券一張。」
「那好吧。」
畢業旅行,來到了高雄的駁二特區,這裡有舊舊的火車擺在那裡很適合拍團體照。
盡責的小隊輔導員拿起相機,準備替我們留下紀念。
「你們在幹嘛…」
第二天的行程來到了墾丁龍磐草原。
「我們來試試看這裡的風到底有多大。來,把外套拿在手上,我說一、二、三就丟出去…」
在還來不及思考為什麼不反抗就這樣乖乖地配合我的時候,十幾件衣服就脫手而出了,然後看著孩子們滿場追著外套跑。
我們總會做一些跟其他班級不一樣的事。
除了體育班之外,唯一連出去玩的時候也要晨操跑步的也就只有我們。
替他們找了一個美麗的私房海邊景點,透早的六點全員準時出發。(辣個被迫要跟著早起的小隊輔,讓她留在飯店大廳休息等我們回來就好了,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!)
就連畢業以後,我也不要放過你們。
接力賽是吧,這次也不用校內甄選了(都畢業了誰理你),直接去跑外面吧。全國大腳ㄚ盃接力賽正好在埔里鎮的暨南大學舉辦,我們是唯一一個,不是由田徑校隊組成的隊伍,而且還要抱個大大的獎盃回來。
我們用一起度過的患難與歡笑,編織出那些深刻的記憶。
不需要擔心我身上的偶像包袱(有點重),不擔心那些不正經的形象會讓他們反而看輕你。由老師親自示範,該認真的時候我比誰都還投入,要玩的時候我也會盡情地搞笑扮醜。
孩子們在我眼中,不只是應該要認真讀書認真寫作業的學生而已,還是互相陪伴、追求共同目標的戰友。要訓練就咬著牙撐過去,該做事就認命地完成,然後,用力地去玩。
我們各司其職,做好自己的事給大家看。
做不好的時候也是常有的。除了笑你一下或是罵你一下之外,我們會再一起想辦法解決問題。該認錯就認錯,該被處罰就被處罰,也許沒辦法一下子就完美地改變,但是在嘗試的過程之中,我們都是在一起的。
「老師,為什麼只有你會陪我們一起玩?」
其實我也覺得你們這群傻孩子願意就這樣陪我做一些怪事情,是一件很奇特的事。
想要做件班服,你們讓我親自動手設計,然後還選了一個跟路跑活動送的衣服配色很像的排汗T,也沒什麼意見就接受了。
畢業前要辦謝師宴,叫你們邀任課老師們出席啊,結果不只是沒去做,爸爸媽媽連一個人都沒出現,變成大家只是來陪我吃漢堡而已。
我們一起跑步,然後一起玩。直到你們畢業離開了,我仍然覺得心靈富足。
我從一個只會自我否定的導師,變成了一個擁有滿滿成就感的那個男人。
原來,逼著你們跑步,得到最多的其實是我。
謝謝你們,與我一起寫下的跑步故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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